渥洼水位于甘肃省敦煌市阳关镇黄水坝水库一带,汉属龙勒县境。如今,这里泉水汩汩,汇聚成湖,水域面积1.5平方公里,湖水清澈,水上鸥鹭点点,岸边绿树成荫,百草丛生,远处金色的沙山和银色的雪山倒影水中,相映成趣,“渥洼澄波”是当代敦煌十景之一。2000多年前,渥洼水出神马,北宋政治家、文学家、史学家司马光将这匹马和后续的故事写入了《资治通鉴》。
【原文】
元狩三年(辛酉,前120)
(资料图片)
是岁,得神马于渥洼水中。上方立乐府,使司马相如等造为诗赋,以宦者李延年为协律都尉,佩二千石印,弦次初诗以合八音之调。诗多尔雅之文,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,必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,乃能通知其意。及得神马,次以为歌。汲黯曰:“凡王者作乐,上以承祖宗,下以化兆民。今陛下得马,诗以为歌,协于宗庙,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?”上默然不说。
—《资治通鉴卷第十九•汉纪十一》
这段资料记录的时间是公元前120年初冬的一天早朝,地点是长安未央宫,事件是汉武帝召集相关人员,讨论给敦煌界渥洼水出神马作赋作曲并“协于庙宗”。事件涉及一匹神马,朝廷一个新设机构乐府和四位西汉名人。
文中的“上”是汉武帝刘彻,西汉第七位皇帝。司马光在《资治通鉴卷第二十二•汉纪十四》对汉武帝的总结评价:“罢黜百家,表章六经,遂畴咨海内,举其俊茂,与之立功。兴太学,修郊祀,改正朔,易服色”,是中国历史上一位非常有作为的皇帝。第二位人物是司马相如(公元前179—前118),字长卿,蜀郡成都人,工辞赋,代表作《子虚赋》《上林赋》。作品词藻华丽,结构宏大,以歌颂大一统的大汉朝为主旨。汉武帝特别赏识司马相如,封为郎官。鲁迅《汉文学史纲要》中有:“武帝时文人,赋莫若司马相如,文莫若司马迁”。第三位是李延年,西汉音乐家,生年不详,李家世代为倡,能歌善舞,相貌俊秀,他的代表作《佳人曲》:“北方有佳人,绝世而独立,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。”他的妹妹由此得幸,后来封为李夫人。李延年也被封协律都尉,负责管理皇宫礼乐。第四位是汲黯(?-前112年),西汉名臣,字长孺,河南濮阳人,时任中尉。《资治通鉴卷第十七•汉纪九》中,司马光对他总结评价是:“黯为人性倨,少礼,面折,不能容人之过”。汉武帝对他的总结评价是:“古有社稷之臣,至如黯,近之矣!”
称他们是历史上的名人,是因为大史学家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给他们都作了传记,汉武帝有《孝武本纪》,司马相如有《司马相如列传》,李延年入《佞幸列传》,汲黯入《汲郑列传》。 “乐府”是汉武帝时期设立的官署,职责是采集民间歌谣或文人的诗来配乐,以备朝廷祭祀或宴会时用,是汉武帝在文化建设和传承上的一大贡献。采集整理的诗歌叫“乐府诗”,是继《诗经》之后,中国古代诗歌的又一次大汇集,在中国文学史上有极高的地位。
汉武帝元鼎四年(前113年),一位名暴利长的河南南阳刑徒,在敦煌界渥洼水边捉得一匹与众不同的马,便称是“天马”,献给汉武帝。一生酷爱马的汉武帝,此时正在开疆拓土,便借以大肆宣扬,成为西汉历史上的一件大事。十余年后,大史学家司马迁将这个故事写入《史记•乐书》。百余年后,班固又写入《汉书•武帝记》及《礼乐志》。此后,东汉李斐、应劭、南朝裴骃、唐代颜师古相继为之作注。特别是裴骃著《史记集解》时,在“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”句下引李斐曰:“南阳新野有暴利长,当武帝时遭刑,屯田敦煌界,人数于此水旁见群野马,利长先为土人持勒绊于水旁,后,马玩习久之,代土人持勒绊,收得其马,献之,欲神异此马,云从水中出”。成为一段著名的历史典故。汉武帝给敦煌渥洼水出的神马作了《太一之歌》:
太一贡兮天马下,沾赤汗兮沫流赭。
骋容与兮跇万里,今安匹兮龙为友。
从《资治通鉴》这段资料可知,汉武帝刚刚设立乐府,作曲质量要求特别高,要符合八音曲调,文辞要深奥婉约,仅仅读通一部经书人看不懂,必须是五经专家共同研究诵读,才能理解含意。得到敦煌渥洼水神马后,汉武帝又命令司马相如为神马作赋,李延年作曲。
汲黯直言:“凡圣明的君主制作乐章,上应赞美祖先,下要教化人民。如今陛下得了一匹马,就要将诗谱成歌曲,在宗庙中演唱,先帝和老百姓怎么能知道唱的是什么呢?”汉武帝听了无语,很不高兴。显然,司马光编写这一历史事件的真正目的在汲黯提醒汉武帝“王者作乐,上以承祖宗,下以化兆民”的政治主张。
《资治通鉴》是司马光以为君亲政,贤明之道为出发点编成的一部巨著,所谓“专取国家盛衰,系民生休戚,善可为法,恶可为戒者”为编年体书,总结出许多治国理政的经验教训。宋神宗认为此书“鉴于往事,有资于治道”,即以历史的得失作为鉴戒。司马光对汲黯情有独钟,从《资治通鉴卷第十七•汉纪九》开始到《资治通鉴卷第二十•汉纪十二》,不吝笔墨,写了汲黯的十五件事,件件都显示出刚正无畏,铁骨铮铮。其中九次单独直面劝谏汉武帝,最尖锐的一次是建元六年(公元前135年),“时天子方招文学儒士者,上曰吾欲云云”。汲黯当面尖锐地批评道:“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,奈何效唐虞之治乎”。武帝听后“上默然,怒,变色而罢朝。公卿皆为黯惧”。之后,气愤的对身边人说“甚矣,汲黯之戆也”。
汲黯对善于迎合应变的当朝丞相公孙弘不留情面,两次当着武帝的面狠揭公孙弘的虚伪奸诈。《资治通鉴卷第十八•汉纪十》中写廷尉张汤“为人多诈,舞智以御人”,汲黯曾“数质责汤于上前”。写汲黯“伉厉守高,不能屈,忿发,骂曰: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,果然,必汤也,令天下重足而立,侧目而视矣”。汉武帝既嫌弃又重用,认为他已经接近古代的社稷之臣了。
天下大务,莫大于恤民。汲黯德行深厚,深知民为邦本,本固邦宁的道理。力劝汉武帝不慕虚荣,不务虚功,不图虚名,不铺张、不扰民,做让天下老百姓受益的事。直谏廷诤,不顺非而泽,至今再读,仍觉可贵可敬。
大道蕴于史,以史为镜,可以知兴替;以人为镜,可以知得失。治国有常,利民为本。2000多年前,在敦煌渥洼水边捕获的一匹马,一首诗,一篇赋,一节曲,一段直谏,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,留下了一段历史典故。历史是一部人性的回忆录,通过品读历史人物事件,我们可以洞悉一个时代的成败。
来源:敦煌市政协